自古逢秋悲寂寥。
转眼间我已在东宫住了三月有余。
太子这阵子大抵是政务繁忙,好些天没有见到他了。
偏殿本就冷清,如今即将入冬更加寒冷了。
东宫各项事宜皆由太子妃掌管,这些日子不仅以俭以养德为由克扣了我的药膳补养,还责令下人不准给我的寝殿烧地龙取暖。
白日里只有我与颂姑两人日日烤着炭盆缩在屋里。
我自小体质寒凉,常年手脚冰冷,每每入睡前都免不了辗转反复。颂姑心疼我,将暖乎乎的汤婆子塞到我的被窝里,再为我多压上一层厚被。
颂姑的照顾得无微不至,我仍被冻病了。这几天头晕得厉害,连胃口也不似从前。
夜里,颂姑来到我床榻前为我掖好被角后,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去。
我佯装阖眼待她离去后才缓缓睁开,一滴清泪从鬓边流过。
颂姑待我真好,而我却连累她受苦。
我心中泛酸,上一个这般待我的便是云淮了。他是最爱我的人,我却连累他去死。
记忆中靖国皇宫的冬日永远是那么美。
雪花漫天飞舞着,阳光照在雪地上折射出动人心魄的光。
我同三姐姐和大哥在雪中恣意地奔跑着,打雪仗打到尽兴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寝殿,一头扎进被窝里。
虽是冬日,公主的寝殿一直温暖如春。我只不过是在外面冻久了,脸颊被寒风吹得刺痛,十指被雪冻得通红。
我一时间缓不过来,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云淮解下我送给他的雪白色狐皮大氅严严实实地盖在我身上。
他躺在我身侧,将我冰凉的手脚揣到怀里,穿着单薄的里衣用体温为我暖床……
窗外的夜色漆黑如墨,天空中挂着零星的星辰。一种莫名的孤独感袭来,继而陷入无尽的空虚中。
晟国的宫殿的确富丽堂皇,华丽无双,是靖国所难能比拟的。可在我眼里,却终究不过是牢笼。
困住我的过往,困住我的一生。
这几日身体虚弱,夜里睡得好沉,一觉醒来时已接近晌午。
听其他宫婢说,颂姑一早替我去向太子妃求情了。
我快步追过去。
果然,在必经的沁芳池旁我看见了苦苦哀求的颂姑。
她的双腿跪着,额头磕破了,鲜血顺着脸颊淌下来。
我听见太子妃冰冷的话语。
「你家良娣当真娇气,这点苦都吃不了?」
颂姑抬起满含眼泪的脸庞看着眼前颐指气使的女人,嚅嗫着的嘴唇苍白毫无血色。
「良娣本就弱不胜衣。太子妃娘娘今日如此苛待,如若惹得良娣落下病根,当真不怕靖国君问责吗?」
她的话音未落,太子妃已扬手甩了她一耳光。颂姑倒在了地上,半边脸高高肿起。
太子妃冷笑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颂姑。
「你还以为她是尊贵的公主吗?若是靖国君当真在意她,她如今会沦落到被我踩在脚
下?」
颂姑泣涕涟涟,紧紧抓住太子妃的裙角,却被她一脚踹开。
我忙奔过去扶起颂姑,心疼不已。
我问她都伤到了哪里。
颂姑只是摇摇头,疲惫的脸上透着死灰之色。
太子妃见我来了,莞尔一笑道:「良娣不在病榻上躺着,跑出来吹什么风?」
她正得意,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脸上。
这是我第一次动手打人,即使在曾经的公主府里也从来没打过下人。
我生性怯懦、不喜招惹事端没错。可如今在偌大的东宫里,颂姑就是我的底线。
云淮已经不在了,我不会再让颂姑也因为我的懦弱而独自承受一切。
太子妃捂住火辣辣的脸颊瞪着我,一脸的不可置信。
我冷声道。「只要大靖尚在,我都是大靖的公主。是汝辈所不能僭越的。」
她怒极反笑,眼中泛起寒意。
「公主?我倒是想看看,若是你消失了,靖国君和太子殿下哪个会寻你?」
听到这话我有种不好的预感。未等我做出反应,几个五大三粗的嬷嬷步步紧逼,一把将我推入池水中!
那冰冷刺骨的感觉,让人窒息。
沁芳池的水很深,我又偏偏不会水。
绝望和无助席卷着我全身。我不断地挣扎着,池水呛进了我的喉咙,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。
不清醒也没有什么不好。
毕竟不清醒的时候我就可以见到云淮了。
他仿佛从天界下凡的神祗一般,白衣飘飘,悲悯地向我伸出双手。
我很快没有了力气,沉溺其中……
「我这是快要死了吗?」
「也好。」
我勾起嘴角,任凭池水将我湮没。
「云淮,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。」
「我来陪你了。」
「真好。」